来源:国礼艺术家网作者:璐璐点击:
民国早期粉彩荷花纹七件套
民国釉上彩上山虎瓷板画
清晚期青花喜字纹三件套
清晚期祭红釉大瓶
收藏民窑几十年,滴滴心血浸其间,回忆亲历桩桩事,三天三夜道不完。
工薪阶层,财力有限,省吃俭用,为淘古玩。只要闻得一声召唤,披星戴月,顶风冒雨,乌蒙磅礴走泥丸。见识瓷器种种,尽显文化万千:梅瓶赏瓶天球瓶,笔筒花觚将军罐,器型美轮美奂;青花豆青釉里红,粉彩硬彩加窑变,颜色五彩斑斓;孟子问津,竹林七贤,富贵绵绵到白头,百鸟朝凤在人间,画片百看不厌。打了眼,悔青肠子,懊恼不已,怨人怨地怨老天,骂猪骂狗骂卖家鬼话连篇,恨不得抽自己俩大耳刮子,躺在床上,彻夜难眠。捡了漏儿,灯下把玩,浮想联翩,幻象匠人画师辛勤劳作汗流满面,感叹时光如梭岁月无常变幻,若再喝上几口小酒儿,欲醉欲仙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。不管味道咸,还是味道淡,不尝遍苦辣酸甜,人生经历岂不浮浅?过了十五是十六,过了今年是明年,莫道今日复明日,太阳每天都新鲜。
闲话少扯,书归正传。世间凡事,一切随缘。
撒大网设上线 收瓷器讲缘分
我收藏瓷器的缘分,源自马未都。20世纪80年代,马未都还不是赫赫有名的收藏家,而是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,曾出任我第一本小说集《拥抱爱情》的责编。有一天我到他家串门,客厅里有一个欲与屋顶试比高的展示柜,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瓷器。他指着一个青瓷碗,考我是哪个年代的?我说宋代的。他又指着一个青花小花觚问是哪个年代的?我说明代的。他有些惊讶:“你是不是学过文物鉴定?”我说没有,瞎蒙的。那时,我在报社农村部当记者,时常下乡采访。于是他建议我,可以顺便在民间收购一些瓷器。从此,开始了我的收藏之旅。
搞收藏一要有眼力,二要有财力。我一无眼力,二无财力,有的仅仅是兴趣。“文革”时,在得知红卫兵要来抄家的头天夜里,13岁的我和家人生怕祖传的几件瓷器成为又一罪状,便悄悄地把这称为“四旧”的东西砸碎并深埋起来。成人后对收藏瓷器十分感兴趣,或许是潜意识里欲弥补少年时的遗憾吧。
既然没有眼力和财力,我就从价格低、易辨认、风险小的民窑入手,后来逐渐将民窑变为“专攻”,把辨别民窑新老的几个关键环节如火石红、圈足磨痕、釉面光泽、画片风格、颜色用料、手头儿重量等,都研究得比较透了。
慢慢的,我在顺义、怀柔、密云、平谷、房山、涿州、承德等地撒了一张大网,将十多个文物贩子设为上线,而且跟他们说,专收清中晚期至民国的民窑瓷器,特别是有了成堂(套)的东西,一定及时通知我。他们收购来瓷器,往往第一个打电话给我,我便第一时间赶去看货。几十年下来,我收藏的近二百件民窑老瓷器,大多是通过这个渠道得到的。当然,也交了不少学费。但每次花了冤枉钱,懊悔之后我都自省一番,总结上当的原因。任何人不可能不犯错误,但如果总在同样问题上犯同样的错误,那就是犯傻了。搞收藏,也是如此。
二十多年前,有一天我接到老孙来电,他是我在密云的上线之一,说收上来一堂瓷器,让我尽快去看看。周日,我来到老孙家,看见客厅柜子上摆着四件粉彩荷花瓷器,两件将军罐,两件花觚,画工精美,釉面饱满,完好无损,品相一流,圈足泚有像模像样的火石红,一看就知是清末民初的东西。要知道,成堂的瓷器,只有单数,没有双数,最少是三件套,以此类推,五件套,七件套,九件套,十一件套,最多是十三件套。我说,还应该有一件赏瓶和两件冬瓜罐才成为一堂啊。老孙说:“是有,个头小,人家也要100元一个,我嫌贵,没收。”老孙花400元收来的,跟我要价1200元。我没还价,但要他给我带路去收另外几件,以便成为一堂。要知道,成对儿、成堂的东西,比单个的在价值上高出许多。我们驱车来到怀柔北部一个村庄。敲开一户院门,跟主人老太太说明来历。进屋后,只见八仙桌下面放着一只粉彩荷花冬瓜罐。谈好价格,老太太把冬瓜罐里腌的鸡蛋腾出来。我问,另外一只罐哪去 了?“十几年前分家时,那只罐分给我小叔子了。”我们来到她小叔子家,结果遇到铁将军把门。我开车拉着老太太去县城她小叔子新购买的楼房家,路上老太太告诉我,她听婆婆说,这套瓷器是土改时从当村一个大财主家分得的。来到她小叔子家,拉上她妯娌赶回村,总算凑齐了这对儿冬瓜罐。但两个盖儿盖上都不合适,我把两个盖儿对换了一下,嘿,严丝合缝!肯定是哥俩分家时把两个盖儿张冠李戴了。我又问老太太,摆在中间的那个掸瓶(学名赏瓶)哪去了?“大跃进后挨饿的那年,掸瓶让我婆婆送给我小姑子当嫁妆了。”“小姑子嫁到哪儿去了?”“范各庄。”好在范各庄并不远,我曾到那村采访过。但毕竟过去了三十年,不知那只赏瓶还在不在?要来老太太小姑子和她丈夫的姓名,心想一定尽早去范各庄探寻一番。一堂七件套老瓷器,收到六件,最重要也是摆在最中间的赏瓶却没有到手,这搁谁也不甘心啊!
一周后,我到潘家园旧货市场闲逛,见地摊上有一只粉彩荷花赏瓶,捧在怀里一看,与我刚收上来的那六件,从画片到题字,从年份到署名,一模一样。我极力掩饰住兴奋,问要多少钱?摊主说,180元,不过卖出去了。我的心忽悠一下凉了半截。摊主喘了一口气又说,谈好价格了,但还没给钱。我立刻掏出200元直接塞进摊主衣兜里。摊主说,这不合适吧?我说,你傻不傻呀,180多还是200多呀?摊主认可后,我问他,哪儿收上来的?他说在怀柔。我不禁脱口而出:“范各庄?”他一惊:“咦,你怎么知道?”我又问,一共有几只?摊主说,就这一只,说是结婚时娘家陪送的嫁妆。我不敢再耽搁,拎着赏瓶走人。
这一堂由清末民国时期景德镇制瓷名人邹和臻绘制、落款丙辰秋月(即公元1916年)粉彩荷花民窑瓷器,可谓命运多舛。最初作为陪嫁进入大财主家,土改时被视为浮财分给贫农,后来其中的赏瓶二次作为陪嫁栖身于范各庄,另外六件被哥俩分家拆开,再后来被孙姓文物贩子收走四件,最后由我使它们又团圆在一起,摆在了我家客厅的条案上。对这几经转手,和而分、分而和的一整堂七件瓷器,跟藏友们聊起来谁都说,真是缘分啊,瓷缘!
火石红蒙人眼 得要领不难辨
得知宋先生由于买房差钱,欲将收藏的民窑瓷器成批转让。我很是兴奋,立刻与宋先生通了电话,并叮嘱不要再与别人联系,生怕被人“截和”。
周六上午,如约来到宋先生家看货。只见十几个展示柜和多宝阁放满了瓷器,地上也摆了许多瓷器,几乎无处下脚。但仅仅只浏览了那么一眼,我的心顿时就凉了,同时悲哀也涌上心头。心凉是因我想连窝端走的如意算盘彻底破灭,悲哀则是为宋先生而生。他说这二百多件瓷器,收购用了十几年,花费五六十万元。但以我的判断,没有一件老的,全部是新仿。他真是太“棒槌”了!我把这意思不算是委婉地告知宋先生,五十多岁的他绝对不相信,翻开一本本拍卖图录让我看,说他收藏的这些东西和图录上的一模一样。我说,人家就是按照图录上的东西仿的。他依然坚信所收藏的瓷器是老的,从地上抄起一只青花缠枝莲将军罐,指着圈足上一道道红颜色争辩说,这火石红多明显,怎么会是新的呢?我无语了。对于火石红造假,我早有领教和研究。我拿过他一只手放在将军罐上,说你摸摸。他不解什么意思。我说:“刚出窑儿,还温乎呢。”宋先生像被烫了似的嗖地抽回手,然后死乞白赖让我再仔细看看。其实,根本不用再看了。行里人都知道,如果藏者手里有几件瓷器是新仿的,并固执地认为是宝贝,那么他收藏的其它瓷器,很难说有老的了。这种事例,不胜枚举。
民窑老瓷器一个明显特征是,足底或圈足或多或少会有火石红,而官窑瓷器出现火石红的并不多见。为什么呢?制作坯胎需用瓷土,官窑的瓷土碾得细,箩眼密,筛出的瓷土如同包饺子的富强粉。而民窑的瓷土,碾得相对粗,箩眼大,筛出的瓷土就像蒸窝头的玉米面。“富强粉”里铁的成分大都被滤掉了,“玉米面”由于比较粗,仍然含有铁。瓷器烧制完成,釉面密不透风,铁的成分会慢慢游走,于是就从没有釉的圈足或足底泚了出来,经过氧化变成暗红色,这就是人们说的火石红。这个过程,要长达六七十年以上。所以,如果在圈足和足底,或在釉面气泡破裂的地方发现有火石红,那么这件瓷器十有八九就是老的。
既然火石红是鉴别民窑瓷器新老的关键一环,于是在利益驱使之下,火石红造假风起云涌。本世纪初,我在承德收到一对儿250件(件,是对瓷器大小的称谓,一件即一个瓷土泥球,250件就是用250个瓷土泥球制作的胚胎,民窑以100件、150件、200件、250件、300件居多)青花山水人物赏瓶,圈足火石红清晰可见,由此断定是老的。谈好价格付完款,包装时觉得手头儿的感觉有些重,便生存疑。回京后,直接去了朋友开的古玩店。猛一看,朋友也觉得这一对儿东西不错,但仔细一琢磨发现了问题,圈足的火石红,颜色深浅一致,分布很是均匀,而且布满整个圈足,这分明是烧制前用化工颜料描上去的。而民窑老瓷器,火石红颜色深浅不一,分布很不均匀,圈足也不是周遭都有火石红,而是断断续续。我们都是第一次看见火石红造假实物,于是很重视,拿来几件老瓷器,边对比边总结,算是把火石红造假这事琢磨到家了。
俗话说,魔高一尺道高一丈。只要掌握了要领,对造假火石红并不难辨。所以,当那位痴迷不悟的宋先生,指着将军罐圈足上一道道铁锈颜色,硬说是火石红时,我也只有无语了。
宁吃鲜桃一口 不吃烂桃一筐
民窑老瓷器中大部分是“嫁妆瓷”,不要说跟官窑比,就是与民窑文房的东西比起来,路份也算是低的。但它最大的特点是成堂成对儿的多,辨别新老的难度相对小,这也是我对此痴迷的一个原因。早年间,富裕人家的姑娘要出嫁了,娘家陪送一堂瓷器,摆放在新房的大红板柜(也叫躺柜)上,经常用掸子掸,用抹布擦。由于分量较重,擦拭时并不是将其搬开,而是左右移动。天长日久,板柜上磨出一道道划痕,瓷器圈足高出的部位也被磨光滑了。这恰恰是民窑老瓷器又一个明显特征。有些新仿瓷器,也在圈足磨痕上做手脚,因为是用砂纸磨的,粗糙、剌手,往往是周遭都磨;而老瓷器圈足高出的几个部位,常年与板柜摩擦,从侧面看去,泛有光泽,非常细腻,摸时的感觉像是抚摸婴儿的屁股蛋儿。
晚清以后,国运不济,事事潦草,有些瓷器上的图案也不再是手绘,而是“贴花”,只有枝条和花骨朵是人工绘制的。特别是到了民国,这类瓷器很多。前些年不被人看好,但随着老瓷器流通量越来越少,人们退而求其次,对贴花老瓷器开始重视起来。我曾以两千元的价格收得一堂五件套牡丹贴花老瓷器。其实,仅从视觉上来说,贴花瓷器还是很好看的。
21世纪初,到高碑店新建的古玩城转悠,在一卖旧家具的店里看见一个民国粉彩山水瓷板画,明知道要价不低,但咬咬牙当即买下,因为好东西可遇不可求。特别是老瓷板画,市场上很少见到。不久,又在这家店里发现一个大尺寸的瓷板画,是有“中国毕老虎”之称的毕渊明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作品,父亲是珠山八友之一毕伯涛,其老虎瓷板画曾被邓小平访美时送给总统尼克松收藏,特别是他20世纪60年代绘制的一套正面为狮虎鹿猴、背面为春夏秋冬的四联瓷板画,在拍卖会上以276万元的价格拍出。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。这釉上彩上山虎回头望月瓷板画贵点儿也要收下。后来,在另外一家店里,发现一只300件粉彩花鸟赏瓶,画工一流,釉面如玉,属于民国细路。本来想买下,但在旁边店里一下子发现四对儿瓷器,于是花6000元买了下来,还以为捡到便宜。等回到家,冷静下来再看,傻眼了!不是有残,就是年份太浅。拿回去退,人家连话都懒得说,指了指挂在墙上“卖出商品概不退换”的告示,只好认倒霉吧。等再想去买那心仪的粉彩花鸟赏瓶,店主说已经卖出去了。后悔呀,后悔死了!由此得出一个深刻教训:收藏民窑瓷器,宁吃鲜桃一口,不吃烂桃一筐。
警惕朋友杀熟
海外假货泛滥
收藏民窑几十年,经验教训有三点:一是不能相信卖主讲的故事,往往故事讲得越悬乎,故事就越是编的,东西也就越假;另外,你从兜儿里往外掏银子之前,要理智不能冲动,调动起你全部学识,哪怕发现有一点可疑,也要当机立断放弃,千万不要抱侥幸心理;再有,谁都不能相信,包括朋友,唯一相信的是自己的眼力。如牌桌上无父子、生意场上无兄弟一样,在收藏界被朋友杀熟儿的事,比比皆是,鲜血淋淋!
我有一位朋友,他收藏资历比我长,眼力比我好,藏品比我的不仅多,路份也高。我收来东西常请他“掌眼”,他有什么想转让的东西也常拿给我看,如果我想要,由他定价格。朋友嘛,又是行家,不相信他相信谁?有时他向我借钱,说看上一个贵重物件,手头儿一时钱紧。每次我都不会让他失望。本来说好三个月归还,但三个月后他拿来几件瓷器,抵了他借我的钱。我像被他洗了脑,完全丧失警惕,眼力彻底“瞎菜”,成了个什么都不懂的“嫩雏儿”。有一天,他拿来一只天球瓶和一只赏瓶,开价11万元,声称在拍卖会上花20万元也买不到,似乎把这个便宜特意留给我。我还就真的留了下来,说好次日付款。后来我儿子提醒一句,还是请专家把把关吧。第二天,我请市文物局一位瓷器鉴定专家看了,他说要真是老的,一件就值二十多万元。把自己打眼的东西高价转手卖给朋友的这类“朋友”,你还能相信他吗?一赌气,我把几年来买他的所有东西,不管老的还是新仿的,全部退给他,钱款直到两年后才还清我。自然,朋友的情分算是尽了。
现在有些藏友热衷到国外淘宝,认为能捡到漏儿。三年前,我们一行人到美国自驾游,我逛了几家古玩店,发现新仿瓷器已经泛滥到了全世界各个角落。所以,要警惕假冒瓷器“出口转内销”。我们下榻的洛杉矶林肯饭店,大厅一侧有家古玩店,店主林先生说,当地老牌拍卖公司正搞预展,如果我感兴趣,可以搭他车一同前往。第二天,到了预展现场,只见拍品五花八门,瓷器只有一小部分,而且大都是新仿的。拍卖会现场有七八个华人面孔,林先生透露,他们都是国内文物商人雇佣的,每次拍卖会都来举牌,等东西凑多了,用集装箱运回中国。
20世纪90年代,在潘家园、护国寺等旧货市场的地摊儿上,民窑老瓷器随处可见,几乎没有假冒。后来,众多的文物贩子像用篦子篦头发里的虱子一样,把民间老瓷器几乎一网打尽。现在,市场上仿冒的民窑越来越多,老的民窑越来越少,而且要不标价太高,要不缺胳膊少腿,要不经过“再植手术”。我刚开始收藏时,一只300件民窑青花赏瓶,花百十元就能到手,现在起码得五六千元了。有人说我下手早,捡了便宜。其实,真不是得了便宜卖乖,也不是犯矫情,掏句心窝子话,收藏过程中的乐趣和享受,是很难用钱买到的哦!